賈敬龍案背后:北高營村支書均在何姓家族產生
核心提示
11月15日早晨7點,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派人到賈敬龍家通知家屬見其最后一面。賈敬龍案代理律師甘元春引述權威消息稱,賈敬龍目前已被執(zhí)行死刑。賈敬龍所在的北高營村,是中國大規(guī)模城市化進程的一個縮影。中國從工業(yè)化向城市化大轉型的過程中,曾經出現(xiàn)眾多如賈敬龍般的釘子戶。某種意義而言,賈敬龍與被其射殺的村支書何建華,承擔了舊村改造拆遷中官民沖突的最壞結果。
賈敬媛坐在4名記者面前,逐字逐句地回答提問。10月26日這一天,她至少接受了6家媒體的采訪。
面對不同媒體記者提出的重復問題,曾經惜字如金的她毫無厭煩之色,只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憊。
在她看來,借助媒體發(fā)聲是幫助弟弟賈敬龍的重要渠道。
賈家地處河北石家莊市長安區(qū)高營鎮(zhèn)轄下的北高營村。因不滿拆遷補償標準、親手裝修的婚房被強拆且此后兩年交涉未獲善意的回應,2015年2月19日(正月初一),陷入絕望的賈敬龍,用射釘槍將北高營舊村改造的執(zhí)行者、村支書何建華射殺在新春團拜會現(xiàn)場。
賈敬龍因故意殺人被判處死刑立即執(zhí)行。但隨著10月18日最高人民法院死刑核準裁定書送達,賈敬龍案引發(fā)了輿論普遍關注。多名法學學者與律師呼吁“刀下留人”,認為賈敬龍有法定從輕的理由;10月21日與24日,賈敬媛又兩度向最高院遞交死刑停止執(zhí)行申請書,希望留弟弟一命。
因為沒有安排“最后的家屬會見”,賈敬媛唯有認定弟弟還活著。但她依然處于焦慮與不安中:輿論關注度下降后,弟弟賈敬龍之命是否會像自家老宅一樣,最終無法保住。
她心中的不安,最終在11月15日得到了驗證。當天早上7點,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派人到賈敬龍家通知家屬見其最后一面。早上9點多,賈敬龍案代理律師甘元春引述權威消息稱,賈敬龍已被執(zhí)行死刑。
面對此案引發(fā)的爭議,最高法于11月15日接受新華社采訪時,解釋了賈敬龍“罪該處死”的四條理由,包括“預謀報復,主觀惡性極深”、“持槍作案,手段特別殘忍,社會危害性極大”,以及“刻意選擇在春節(jié)作案,犯罪情節(jié)和社會影響特別惡劣”等。
中國從工業(yè)化向城市化大轉型的過程中,曾經出現(xiàn)眾多類似賈敬龍般的釘子戶。一方面是民眾保護私有財產意識的加強,一方面是基層治理者急功近利的拆遷行為,拆遷與抗拆的矛盾在中國這場世界最大的“造城”運動中顯露無遺,又因鄉(xiāng)村基層治理問題尤顯復雜。
賈敬龍所在的北高營村,是中國大規(guī)模城市化進程的一個縮影。它幾乎集中了當下中國鄉(xiāng)村治理與發(fā)展中的所有突出問題:賄選、貪腐、違法征地與強制拆遷等。2008年初,河北省制定“三年大變樣、推進城鎮(zhèn)化”政策,石家莊市由此開始大面積城中村改造,二環(huán)路內拆除總面積760萬平方米,其中城中村改造拆遷334萬平方米。緊鄰石家莊北二環(huán)的北高營村,首當其沖地成為舊村改造和地產開發(fā)的重點區(qū)域。
某種意義而言,釘子戶賈敬龍與被其射殺的村支書何建華,都承擔了舊村改造拆遷中官民沖突的最壞結果。
三“何”爭權
北高營村位于石家莊市滹沱河畔。有著1700多年歷史、曾經的軍屯之鄉(xiāng)如今高樓與腳手架林立,除了釘子戶賈發(fā)義被工地與高樓包圍的房子,便只有搜狐焦點網攝于2011年8月23日的一張低矮平房照,尚能還原出舊村改造前這個城中村的落魄模樣。
同屬“河北第一鎮(zhèn)”高營鎮(zhèn),南高營村是全國百強村,輝煌時期共有20多家集體企業(yè)、4000余名工人。其中,華曙制藥廠曾是中國最大的土霉素原料生產廠,全球60%以上的土霉素堿產于此;華營聯(lián)合葡萄糖廠也是行業(yè)中的佼佼者。
北高營村卻是名副其實的貧困農業(yè)村。2008年河北做出“三年大變樣”決策時,大部分村民仍然倚靠人均0.9畝農田種植為生。何義辰記得1992年他就任村支書的情景,全村只有一家村辦企業(yè)——洗煤廠,還負債30多萬元。
眾多不愿具名的村民透露,何姓是北高營村的大姓,其中又分成三大家族勢力,張、賈、李等姓氏在村里只占少數(shù)。1992年迄今,何姓把持了北高營村的村務與決策,特別是歷屆村支書一職,皆在三大何姓家族中競逐產生。
何義辰當選純屬偶然。10月31日,70歲的張玉良告訴看看新聞Knews記者,1992年原村支書兼村主任何學整與副村長楊軍才“內斗”,相互舉報貪腐問題致雙雙被查,高營鎮(zhèn)有意選擇一中立派任村支書。那時,在一家鎮(zhèn)辦企業(yè)做司機的何義辰拿著司機和業(yè)務員的雙份工資,月收入100多元還入了黨。因其在村里口碑較好,何義辰經村黨支部投票和鎮(zhèn)里“欽命”當選。
就貧困村而言,改善村民生活、脫貧增收無疑是“能人村官”的第一要務。何義辰倒也不負所望。甫一上任,他便整治洗煤廠,出租村集體土地給養(yǎng)殖場,又將靠近主干道的土地租給商戶以發(fā)展路邊經濟。北高營村集體收入因此大增,不僅填補了欠債,還逐月給女性50周歲、男性60周歲以上的老人發(fā)放20元補貼。
何義辰回憶,當時北高營村還加入“政府性質的農村社保”,年紀較大的村民每月只需自費繳納七八元。張玉良和賈敬龍之父賈同慶都參了保。
在村民印象中,從1992年至2000年,何義辰“一肩挑”村支書和村主任,成為北高營村最有權勢者。此后9年,許是村官含金量因經濟發(fā)展而增加,北高營村出現(xiàn)了三大何姓家族爭權的現(xiàn)象。
2000年,何義辰第三次當選村支書,不久后因與新任村主任李彥珍“政見不合”而辭職,來自另一何姓家族的何同貴隨后成為村支書。三年后,何義辰再度回到北高營村權力中心,成功當選村主任并于2006年連任,6年間與其搭檔的村支書皆為何同貴。
何義辰、何同貴所在的兩大何姓家族形成合力后,何建華所在的何姓家族長期被排斥在村委外。但他們亦積極爭取話語權。2000年、2003年與2006年,何建華所在的家族分別推出何明華、何建立、何建華三兄弟參加村委會選舉,但皆落選。
2006年落選后,何建華開始逢年過節(jié)給村里老年人送雞蛋與小禮品。在賈發(fā)義與張玉良看來,何建華是在收買人心,但確實贏得一部分村民的好口碑,“覺得這個人不錯”。
與此同時,何建華與何義辰、何同貴開始“走得近”。因在村里年長、是文化人且有些威望,何建華、何義辰與何同貴都曾是趙春明(化名)的座上客。10月27日,趙春明說,何建華曾親口向他提起如何拉攏何義辰、何同貴:“合縱”與“連橫”并用,私下分別向二人表示要聯(lián)合對付對方,不僅拆散二人現(xiàn)有的聯(lián)盟,還贏得二人及其背后家族的支持。何義辰也承認自己被何建華籠絡。
同在2006年,北高營村發(fā)生的兩件大事,最終影響了2009年村委會選舉的權力更迭。此前3年,負責管理村財務的村主任何義辰為彌補40多萬元村集體虧空,主導了北高營村委會與開發(fā)商簽訂的聯(lián)合開發(fā)協(xié)議,以每畝25萬元的價格“出售”集體土地60余畝,三七分成開發(fā)山水家園小產權房,北高營村因此增收2000多萬元。何義辰說,村委會原打算將此留作村集體發(fā)展經濟和建設之用,不料遭村民舉報,要求分錢。2006年,北高營村委會順應“民意”,給每位村民分紅1萬元。
張玉良證實了分紅一事,但強調每人實際分到八九千元。之后,村委會又從剩下的1000萬元中拿出上百萬元修建馬路、澡堂、小學與村委會辦公房。在張玉良看來,何同貴、何義辰這屆村委確實辦了實事。
2006年的陵堂修建風波,再次令村委會受挫。何義辰回憶,陵堂修建本是他的主張,但這項工程遭到何建華的“刁難”。趙春明說,何建華雖未在村委任職,但把持了村里建設“審批權”。又有村民向高營鎮(zhèn)政府告狀,何義辰因此被剝奪管理村財務之權,轉由何同貴負責。
2009年初新一屆村委會選舉,村民選出了北高營村的“新舵手”。此前一年入黨的何建華后來居上,身兼村支書和村主任二職。何義辰只當選為副支書,何同貴落選。
村里悄然傳著賄選一事。黨員魏俊珍投了何建華的選票,盡管她否認收錢并確信無人賄選,但王君霞等村民均表示曾經聽說。張玉良更是直接承認,因為誰也不敢得罪,各方競選者給的錢他都收了。
違法用地
北高營村的村民對何建華有贊有彈。
村治保會組長金慶昆不認為何建華會是個賄選的村支書,相反對他贊譽有加:“這個人不賴!蔽嚎≌溲壑械暮谓ㄈA,則是個很有魄力和雷厲風行之人。
而在對其頗有微詞者看來,兩度入獄與個人作風問題,顯然是何建華的人生污點。
不論爭議為何,2009年攀上北高營村權力頂峰的何建華,開始了新官上任的“三把火”。
據(jù)《河北經濟日報》報道,2009 年初何建華上任時,北高營村集體虧空60多萬元,無集體企業(yè),年收入不足50萬元。而何建華通過“有勇有謀、扎實細致的工作”,收回多家企業(yè)租用村集體土地的租金,又整合一些垃圾地塊和邊角荒地,短短幾月解決了村務欠賬。這被認為是第一把火。
第二把火是養(yǎng)老金翻番,從何同貴在任時的每月50元漲至100元!逗颖苯洕請蟆返囊黄獔蟮里@示,此后何建華又籌措500余萬元,為全村35周歲以上的女性和45周歲以上的男性村民補繳養(yǎng)老保險。但報道中未提及這筆款項從何籌集。
何義辰認為,何建華的這兩把火不過是上一屆村委工作的延續(xù)。他解釋,繳納養(yǎng)老保險的500余萬元,應出自山水家園項目分紅后的余款;至于村民養(yǎng)老保險計劃,2008年村委已制訂方案,為此還找到高營鎮(zhèn)一家陶瓷廠作為掛靠保險的企業(yè)。60多萬元“虧空”正是為村民繳納養(yǎng)老保險所欠。
何建華同樣面臨著增加村集體收入的問題,而他照搬了前任的做法——建設小產權房和出租村集體土地。
何建華上任后在山水家園北面又建了2棟小產權房,市場價約每平方米4000元。山水家園的東面也是小產權開發(fā)項目,不過因手續(xù)不全至今“爛尾”。位于村頭的上河灣,同樣是對外出售的小產權房。
張玉良提供的石家莊國土資源局長安區(qū)分局一份通知文件顯示,體育北大街東側的65.93畝果園地,被租賃后變成了“北高營鋼材市場”;體育北大街與石太高速的東南角14.09畝基本農田,被修建為倉庫。
倉庫為河南籍商人王淵俊所有。王淵俊靠賣獸藥起家,2006年8月注冊500萬資金成立了河北聯(lián)誠物流公司。因原倉庫被石家莊市規(guī)劃為國際會展中心用地,他找上何建華,并在2009年3月13日與北高營村委會簽署了倉儲中心項目合作意向書。
按照意向書要求,王淵俊向北高營村委繳納50萬元保證金,并在村委會協(xié)助下辦理各種建設所需手續(xù);村委則需將村民土地集中收集。
當時的王淵俊并未預料到,這是他此后幾年噩運的開端。
為了征地,北高營村以村委會名義給不配合的村民下發(fā)通知:“截至3月25日上午11時還不同意的,今后不再享受村民各種福利待遇,包括社會保險、養(yǎng)老保險、分房、分款等一切福利待遇!
4月1日,何建華又代表村委會與王淵俊簽訂了正式協(xié)議書,承諾全力協(xié)助辦理建設手續(xù),后者則需在當年12月30日前辦理齊全建設手續(xù),否則前者有權終止協(xié)議。
王淵俊正是栽在了這一條款上。2009年7月王淵俊正式將公司搬了過去,但因所征地塊為基本農田,并非協(xié)議書所指的一般農田,建設手續(xù)遲遲未能辦下。
根據(jù)《土地管理法》和《基本農田保護條例》,占用基本農田必須報國務院批準。這意味著,這塊地從一開始就無法取得建設手續(xù)。
已經投入百萬元的王淵俊,寄望于何建華的協(xié)助。但到2009年底,建設審批手續(xù)未辦下,而村委會已有權根據(jù)協(xié)議書解除協(xié)議。王淵俊與何建華因此鬧翻。
“我對你比對我的爹伺候得還好,你哪次吃喝嫖賭不是我跟著服務?”何義辰清楚記得二人翻臉的那天,王淵俊當著眾人說完這句話后,何建華順手操起水杯猛砸了過去,被王淵俊躲開了。
此后王淵俊的物流公司遭遇了與釘子戶賈敬龍相似的經歷:2010年4月26日物流倉庫被停水停電,2012年7月倉庫被強行拆除。自覺受騙的王淵俊因此走上告狀與舉報之路。鎮(zhèn)、區(qū)、市、省乃至中紀委等部門,王淵俊都遞交了申訴和舉報何建華的材料。
在給中紀委的舉報信中,王淵俊承認自己為拿地答應每年給何建華25萬元好處費,2009年7月和11月又變相行賄3.2萬元。最大一筆開銷則發(fā)生在2009年2月至年底,舉報信上寫道:“何建華利用職務之便,讓王淵俊陪同其及其情人去舞廳、歌廳、洗浴中心等各類娛樂場所消費,王淵俊花費40多萬元!
不過除了這份反映材料,王淵俊沒有其他證據(jù)。他的舉報也未得到任何一級政府的回復。他開始向媒體求助曝光何建華,不過收效甚微。
在此期間,王淵俊遭遇了一次“不明人士”的襲擊。何建華同樣未獲安穩(wěn),被人用短刀劃傷多處。何義辰與賈發(fā)義都證實確有此事,賈發(fā)義還記得何建華特意撩起衣服給他看過傷疤。
“四五年我都沒做生意,就和他斗了!10月31日,王淵俊告訴看看新聞Knews記者,50萬元保證金至今未拿回。更讓他不忿的是,同樣是租用村集體土地,與倉庫一墻之隔的鋼材市場卻一直正常營業(yè)。
2009年,石家莊國土資源局長安區(qū)分局發(fā)出《關于制止高營鎮(zhèn)北高營村村民違法占地的緊急通知》,認定鋼材市場65.93畝地屬于違法占地,要求高營鎮(zhèn)政府組織相關部門限期拆除。一年后的2010年10月14日,高營鎮(zhèn)政府下發(fā)的通知顯示,鋼材市場拆除不徹底。
事實上,北高營村的這個鋼材市場從未真正拆除過。2009年進駐的劉師傅說,雖然一度傳言鋼材市場要拆,一些鋼材企業(yè)也確實搬離,但今年下半年又陸續(xù)搬回,倉儲場地如今已滿額。
何建華之子、現(xiàn)任村主任何志輝說,北高營村每年向鋼材市場經營者收取租金,今年為300萬元。
2016年10月11日,石家莊長安區(qū)政府辦公室下發(fā)《進一步打擊違法用地的專項行動方案的通知》,但鋼材市場依舊生意繁忙。
“北高營速度”
何建華上任后的第三把火是舊村改造。
“從2008年開始,一場前所未有的城市建設攻堅戰(zhàn)在石家莊打響,并以急風催驟雨之勢迅速展開!2011年2月11日《石家莊日報》的這段話,描述了河北省“三年大變樣”政策的推進。
很快,這場“急風驟雨”吹到了北高營村。2009年,北高營村委會與房產開發(fā)商中融匯通簽訂了聯(lián)合開發(fā)協(xié)議。但多位知情村民表示,他們雖知協(xié)議一事,但具體條款的談判乃何建華一人負責,因而不清楚其間的利益分配。
時任村副支書的何義辰亦不知具體操作。他只記得協(xié)議中的一項內容為中融匯通負責所有安置房建設,同時獲得村東門以東的開發(fā)權。
北高營村組建了以何建華、何義辰與村支部委員李樹文為首的拆遷領導小組。隨即在2009 年11月,北高營村召開了舊村改造拆遷大會,公布了村委會擬定的《北高營舊村改造搬遷安置辦法》:每戶每塊宅基地置換300平方米的樓房,其中100平方米為需出資購買的平價房(高層樓房均價不超過1400元/平米,多層樓房均價不超過1000元/平米);平房和樓房的一層白拆,樓房的二層、三層經評估后才會多一筆額外補償,一次性付清。
拆遷協(xié)議同時要求,必須按照指定的拆遷方案各條款執(zhí)行,“在規(guī)定時間內拒不簽署協(xié)議的拆遷戶,后果自負。”
村治保會的金慶昆、范占書和黨員魏俊珍是第一批簽署拆遷協(xié)議的農戶。范占書認為,大多數(shù)村民對拆遷并無異議;有人住在破舊的土坯房,得以住進高樓應當感謝拆遷。他為何建華在拆遷中的表現(xiàn)辯護說,執(zhí)行政策嚴明是當官的需要。
黨員魏俊珍更是一度負責村小組的拆遷工作。在她看來,要干好工作,得罪人也是必須的,和事佬完成不了拆遷任務。
值得一提的是,盡管魏俊珍支持拆遷,其丈夫張貞玉卻持反對態(tài)度,認為北高營村未按照國家標準賠償,安置費、搬遷費和評估費都不到位。
張貞玉回憶,有村民在2009年11月召開的拆遷大會上當場提意見,他也反映了3天,但“不頂事”。最終,他只能少數(shù)服從多數(shù),在拆遷協(xié)議書上簽字。
10月27日,張貞玉告訴看看新聞Knews記者,他不得不同意拆遷,否則會被停發(fā)一切福利待遇。
北高營村共有500家農戶,其中絕大多數(shù)住在單層平房,拆遷補償3到5萬元不等,大部分村民對此欣然接受。但賈同慶、王君霞、王榮祿和賈發(fā)義等十幾戶家庭覺得補償標準低,拒絕拆遷。
賈同慶二層半的小樓當時建好才兩年,花掉了十幾萬元積蓄。而按照《北高營村舊村改造搬遷安置辦法》,他只能獲得二層樓的補償9萬多元。
因為不同意拆遷,賈家被停發(fā)了應享受的所有生活保障福利待遇:小至過節(jié)發(fā)放的米面油、村里發(fā)給賈同慶夫妻的300元月養(yǎng)老金,大至養(yǎng)老保險的辦理。賈同慶年過八旬的老母也未能幸免。
賈同慶母親的福利受牽連后,兄弟們開始對他有所埋怨。2010年11月10日下午,“被逼無奈的”賈同慶在請了何建華一頓飯后,背著兒子賈敬龍簽署了拆遷協(xié)議。2012年1月17日,賈同慶以平價購買的方式交付房款148333元,拿到了第一套130多平米的房屋。
得知父親簽署協(xié)議的賈敬龍賭氣從家里搬了出去,并定期趕回親自動手裝修老宅二層,預備2013年5月25日作為婚房。
不同于賈同慶,60多歲的王君霞是堅定的釘子戶。
“應按照拆遷法來賠償,我家才給4萬多塊,太少了!10月27日,王君霞告訴看看新聞Knews記者,據(jù)她了解,南高營村拆遷每平方米補償1000多元,而北高營村只有幾百元。
王君霞說,按照補償標準,100平方米需以1000元左右的平價購買,耗費約十幾萬元,剩下的200平方米才是免費置換房。裝修也需花費,如此一來分到三套房產的村民將花費二三十萬元。王君霞算完賬后深感不值:花光積蓄只剩下三套房子。
為多了解動遷政策,小學文化的王君霞堅持訂閱當?shù)氐囊患覉蠹。北高營村采用邊拆邊建的方式推進,2012年拆遷至王君霞住宅時,她家被停水停電。為給17歲的孫子照明做作業(yè),王君霞特意買了太陽能蓄電板。因為水管要從家門口埋設,她以不讓施工為威脅才解決了吃水問題。
2012年起,北高營村的老人又多了一項養(yǎng)老保險福利,賈同慶、王君霞等釘子戶自然被排除在辦理名單外。王君霞向何建華提出自己出錢辦理未果,“我不要這個保險,算算賬我們損失太多,F(xiàn)在是經濟社會,你們求的是經濟,老百姓求得是生存!
舍棄養(yǎng)老保險的王君霞并未安穩(wěn)!巴砩蟽牲c一聲大響,院子里就著了!蓖蹙己蛢鹤优艹鼍然,發(fā)現(xiàn)是一顆大威力的炮仗爆炸所致。王君霞立即報了警,不過派出所一直沒能找出作案者。
同樣的事情發(fā)生在另一家釘子戶身上,也不了了之。釘子戶王榮祿甚至被“不明人士”圍毆打傷。
王君霞對何人指使心知肚明,但束手無策!八麄兿雵樜,但我不怕!蓖蹙颊f,她沒有簽署拆遷協(xié)議,以何建華為首的村委會也未輕舉妄動。
賈同慶家則是另一番景象。負責拆遷工作的村副支書何義辰回憶,他與賈同慶商量過拆遷一事,賈敬龍婚后再拆的條件他覺得合情合理,便沒再去做工作。何義辰認為自己不會去強迫任何人,但何建華對談判無果十分不滿。
2013年2月27日,何建華親自帶隊“強拆”賈敬龍留做婚房的老宅。賈家報警后,強拆才停止。
此后賈敬龍一家多次找何建華交涉此事,不過未有結果。賈敬龍開始通過信訪、聯(lián)系媒體、網上發(fā)帖等方式“檢舉”何建華,不過引來的是又一次“強拆”。
2013年5月7日,賈同慶上午拿到了第二套新房的鑰匙,下午老宅便被一群“不明人士”強拆,賈敬龍和表哥王會勇被打傷。此時距離賈敬龍的婚期只有18天。
何建華主導的北高營舊村改造計劃,在其強力推進下實現(xiàn)。2014年1月9日《河北經濟日報》如此記載:“有了廣大村民的積極配合,北高營城中村改造快速推進,第一期工程當年拆遷、當年建成、當年回遷,創(chuàng)造了省會城中村改造的‘北高營速度’!
同時進行的還有商業(yè)開發(fā)項目。《河北經濟日報》報道顯示,2012 年 5 月北高營村另一重點項目“拉美風情國際城”啟動,何建華曾打算在村自留地上開發(fā)集酒店、寫字樓、公寓、超市為一體的商業(yè)地產。
不過多位村民證實,這些項目最終都未建成。體育北大街通達駕校所在地,不同的開發(fā)商抵押了千萬元資金,卻因建設手續(xù)無法辦理而不得不撤離。山水家園東側的一塊路邊土地已建好地基,也因手續(xù)不全而停工多年。體育北大街以東與石太高速以北的300多畝地,必得公司在交了1000萬資金后聯(lián)合開發(fā),何建華之子——北高營現(xiàn)任村主任何志輝證實,因建設手續(xù)仍未完成,該塊土地被圈占后擱置至今。
在何義辰看來,何建華在商業(yè)開發(fā)項目上的做法復制了與聯(lián)誠物流簽訂的協(xié)議:先與乙方公司簽訂合同取得押金,再將辦理建設手續(xù)一事全權交給乙方辦理;乙方一旦在規(guī)定期限內無法獲得建設手續(xù),就可毀約以便扣留押金、索要賠償?shù)取?/P>
釘子戶的抗爭
何建華上任后,村民對其的評價急轉直下。多位村民向看看新聞 Knews 記者總結道,其處事態(tài)度較強硬,賬務不明、疑其貪污撈好處,存在個人作風問題,村民對拆遷與賠償方案敢怒不敢言,村里土地被不明不白圈占又無補償?shù)取?/P>
克扣釘子戶的福利也招致了不少村民的不滿。但即便目睹賈敬龍家被強拆,王君霞依舊未動搖抗拆的決心。不過,保住房子的她未能保住一畝多責任田。
2014年,北高營村提出補償十幾萬元征收王君霞的責任田用于商業(yè)開發(fā)。因離道路較近,王君霞打算讓兒子建洗車店或開辦養(yǎng)老院。在她看來,村里征地不用于鐵路、高速公路建設而是用于商業(yè)開發(fā),明顯是與民爭利。不同意“賣地”的王君霞在責任田里搭建了蔬菜大棚,每天去打理。
6月,王君霞因嫂子病重去世,好幾天沒顧得上自己的菜地。但再到地里時,發(fā)現(xiàn)自家建的16個溫室大棚已經消失,栽下的桃樹、柿子樹、杏樹、香椿樹悉數(shù)被砍,還有兩位陌生人正用推土機平整土地。
王君霞立刻報了警,但高營派出所并未對平整土地的二人做任何處理。王君霞開始上訪維權,但半年下來“找誰都不頂事”。
村里又發(fā)動了王君霞遠在上海的侄媳婦當說客,還積極地給她拍照片辦理社保,同時村里還傳言來年拆遷的責任田不給補償。那段時間,王君霞又犯了心臟病,為拿到補償,她最終妥協(xié)。
2015年11月,王君霞與村委會簽訂拆遷協(xié)議后,拿到了15萬元的責任田補償、7萬元的房屋拆遷補償,以及三套回遷房。但村里承諾補辦的養(yǎng)老保險,至今未辦下來。
王君霞家被拆后,79歲的賈發(fā)義成了最后的釘子戶。在村西兩棟高樓中間,賈發(fā)義的農家小院被建筑工地包圍,工地圍墻破口處的一扇鐵皮門,是去他家的唯一通道。賈發(fā)義和老伴依舊生活在親手建造的平房里,院子里有香樟、柿子樹、兩條狗,不同的是多了一排儲水的塑料桶。
高中畢業(yè)的賈發(fā)義至今保留到圖書館看書的習慣,他能有板有眼地列舉出抗拆理由——不同意政府與民爭利。“我在村里只說實話,說錯了法律可以制裁我,所以他們拿我沒辦法!
盡管據(jù)理力爭,但賈發(fā)義夫婦還是沒能躲過停水停電、停發(fā)一切福利的制裁。他找了村、鎮(zhèn),乃至區(qū)、市、省所有能找的單位——包括各級國土資源局,同樣無果。
賈發(fā)義打算抗拆到底。為收集證據(jù),他專門購買了攝像機和錄音筆,有選擇地對來訪者“取證”。
盡管不知道這些“證據(jù)”能交給誰、又能起何作用,他一直保存著。
相較于王君霞和賈發(fā)義,2013年5月被強拆老宅的賈敬龍,已經沒了談判籌碼。沒了婚房,婚期取消之后在女方父母的干預下,賈敬龍和女友很快分手。
“要是上面政府,哪怕是鎮(zhèn)里下來把這事解決,出不了人命!蓖蹙紘@了口氣,“其實死人都是村里的損失,責任在哪?就是沒人管造成的!
11月12日,在賈敬龍死刑核準裁定書送達的第24天,一位村治保隊員在電話中告訴看看新聞Knews記者,最高院、河北省高院,以及從省到市、到區(qū)的書記,已開始對賈敬龍案從頭調查,包括何建華賄選、其子當選與舊村改造糾紛,金慶昆因此被叫到高營鎮(zhèn)談話。一位不愿具名的村民亦聽說了此事。
令人意外的是,賈敬媛并未聽說此事。
就在本文發(fā)稿的前一刻,11月15日早7點,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派人到賈敬龍家通知家屬見其最后一面。賈敬龍案代理律師甘元春說,“按照慣例見完面就會馬上執(zhí)行(死刑)!
此前一天,甘元春到石家莊第二看守所會見賈敬龍未果,又獲知上周起最高院已不準安排賈敬龍會見律師與家屬。當天,賈敬龍委托律師帶出他書寫的訣別詩《沁園春·別》,以慰親友:
今當刑離,半夢消斷,一往無前。縱萬般灑脫,玉石瑩瑩,清白顛覆,自有堪堪……一任孤擲,賈在高營,惟是泯仇愧澤酬。但已矣,恨有幸人來,淚與君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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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看看新聞Knews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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